在2023年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的讲话
2月 16, 2023今晚向各位致辞,我深感荣幸。
我一生都在努力了解出生于此的世界,可以说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成功, 比较早地意识到,我们的理解生来就不可能完美。
这是因为,我们是生活在这其中的世界的一部分,既是参与者,也是观察者。 作为参与者,我们希望以对我们有利的方式改变世界; 作为观察者,我们希望了解现实的本来面目。 这两个目标相互干扰,而且这种干扰对影响现实的各个领域程度不同。 例如,像天文学家这样的自然科学家,可以具有接近完美的知识,因为他们有客观的标准,比如星球的运行,可以使他们判断预测是否正确。
社会科学家就没那么容易。人们的行为已经反映了认知的不完善。 因此,社会科学家没有像恒星运行可以对天文学家提供可靠的标准那样去分析。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理解当前的事态呢? 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来区分事态的主次。
让我从一个大胆的断言开始。 在两种治理体系为争夺全球统治权而进行的斗争中,我们的文明正面临崩溃的危险,因为气候变化势不可挡。 这是一个非常简要的陈述,但我相信,它提供了对当前事态的准确概括。
我的发言,将气候变化(主要属于自然科学)与作为社会概念的治理体系联系在一起,先讨论气候变化,再讨论治理体系。
我一直对格陵兰岛的冰原着迷,它已堆积一千多年,有几公里深。
2022年7月,格陵兰岛发生极端气候状况。 天气变得非常暖和,那里的科学家可以穿着短袖衬衫和短裤打排球。看到这个消息时,我派了一组摄影师去格陵兰岛收集视觉证据。 9 月份又发生这种情况时,他们在场,进行了现场录制。
格陵兰冰原的融化将使海平面上升七米, 这对人类文明的存活构成威胁。我不愿接受这种宿命,所以设法研究可以做些什么以避免其发生。 我被告知去找戴维·金爵士,他是一位气候科学家,曾担任前几届英国政府的首席科学顾问。 他研发了一个被气候科学家广泛认同的理论,认为全球气候系统曾经是稳定的,但人类行为的干预破坏了它。 北极圈曾经被可预测的、逆时针方向的循环风,与世界其他地方隔绝,但人为造成的气候变化打破了这种隔离。循环风曾将冷空气留在北极圈内,将暖空气挡在外面。 而现在,冷空气从北极漏出,并被从南面吸入的暖空气取而代之。
与其他因素综合作用,这解释了去年圣诞节时发生的袭击美国的北极风暴,和最近袭击德克萨斯州的寒流。
北冰洋曾经被原始的冰雪覆盖,在所谓的“反照率效应”中反射太阳光。 但气温上升导致冰层融化,格陵兰的冰层不再具有原生态的洁净,它被去年美国西海岸森林大火、北极航运、和其他因素造成的的烟灰覆盖。
戴维·金爵士有一个修复气候系统的计划。他想通过在远高于地球表层上面制造白云,来重现反照率效应。 这个项目,如果有适当的科学保障,并与当地土著社区协商,可以有助于重新稳定在整体上掌控着全球气候系统的北极气候系统。
信息很明确:人类的行为已经破坏了以往稳定的系统,需要当地的和国际的人类智慧共同努力,加以恢复。
目前,几乎所有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都集中在减缓和适应上,这是必要的,但还不够。
气候系统被破坏了,需要修复。 这是我今晚要传达的主要信息。
这个信息很紧急,因为我们正在很危险地接近违背2015 年《巴黎协定》中设定的 1.5 度限制。我们目前在1.2 度,如果沿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全球暖化将在 2070 年左右达到 2.5 度以上。
这将使我们超过若干临界点,例如北极永久冻土层的融化。这种情况一旦发生,重新稳定或修复气候系统所需的资金就会呈指数级增长。 这一点尚未被充分理解。
气候变化步伐的加速,也将导致大规模移民,而世界对此也准备不足。 除非我们改变应对气候变化的方式,否则我们的文明将被气温上升彻底破坏,这将使世界很多地区几乎无法居住。
我们的国际金融机构必须重新定位,特别是世界银行,要将重点放在气候变化上。否认气候变化的世界银行行长戴维·马尔帕斯已于昨天辞职。
鉴于图像比文字更有力量,我向诸位展示一个格陵兰冰盖融化的短视频,并有戴维·金爵士的评论 (播放视频)。
现在,我再来谈谈地缘政治。 有两种治理体系正在争夺全球统治地位,即我所说的开放社会和封闭社会。
我尽可能简单地定义了它们之间的区别:在开放的社会中,国家的作用是保护个人的自由; 在封闭的社会中,个人的作用是为国家利益服务。
作为开放社会基金会的创始人,我的心显然更贴近于开放社会,而且我认为开放社会在道德上优于封闭社会。
当谈论道德优越性时,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两个系统都认为自己更优越。 因此,开放社会必须通过切实保护个人自由来显示自己的不同。 这肯定会对生活在封闭社会中的人们有吸引力。
当然,专制国家仍然可能盛行,因为他们可以迫使其臣民为他们服务。
事实上,这两个系统都有其优点和缺点。 通过更好地了解其利弊,可以增进我们对世界的理解。
我对开放社会和封闭社会的区分,没有包括进许多国家,他们在尽力避免将自己不可逆转地困绑在一方或另一方。
印度是一个有趣的例子。 它是一个民主国家,但其领导人纳伦德拉·莫迪不是民主型人士。 煽动针对穆斯林的暴力,是他迅速崛起的一个重要因素。莫迪与开放社会和封闭社会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印度是四国联盟的成员(其中还包括澳大利亚、美国和日本),但它以极低的折扣价格大量购买俄罗斯石油,从中赚了很多钱。
土耳其的埃尔多安或许更有趣。 他积极参与乌克兰战争的双方,并将自己确立为他们之间的中立调解人。
埃尔多安与莫迪有很多共同点。 但不同的是,似乎直到最近,莫迪还牢牢掌握了权力;而埃尔多安对土耳其经济的管理不善,并将面临 5 月份的大选。他所有的努力都集中在赢得这场选举。
他已更向普京靠拢,普京将土耳其作为俄罗斯石油的分销中心,这会为他提供大选所需要的资金。 他在国内也变得更加专制,正在试图关押他最强大的对手 – 伊斯坦布尔市的市长,并禁止库尔德政党参加选举。但他无法打破允许所有政党监督计票的传统,这将使伪造结果变得困难。
本月早些时候袭击土耳其的 7.8 级地震是一场悲剧。 在许多受灾地区,震惊正在变成愤怒,因为政府的反应迟缓,并企图控制所有救援工作。 这场灾难不是命中注定的,土耳其松懈的工程建筑管理,和埃尔多安以建筑为驱动增长的模式,使一切变得更糟。 解决这些问题的最好办法是进行选举。
莫迪和商业大亨阿达尼是亲密盟友,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阿达尼集团公司试图在股票市场筹集资金,但他失败了。阿达尼被指控操纵股票,而他的股票像纸牌屋一样暴跌。 莫迪在这个问题上保持沉默,但他将不得不回答外国投资者和印度议会中提出的问题。这将大大削弱莫迪对印度联邦政府的控制,并为推动急需的体制改革打开大门。我可能有些天真,但我期待民主在印度复兴。
还有许多其他区域大国可以影响历史进程,比如巴西就令人瞩目。去年年底卢拉的当选至关重要。 巴西在1 月 8 日发生了与 美国在2021 年 1 月 6 日非常相似的政变企图。 卢拉处理得很好,确立了自己作为总统的威望。 巴西处于开放社会与封闭社会冲突的前沿,也处于应对气候变化斗争的前沿。 卢拉必须保护雨林、促进社会正义、重振经济增长,而且这几项要同时并进。他需要强有力的国际性支持,因为如果他失败了,就没有路径可以实现净零排放的目标。
当前的形势与冷战时期有一些相似之处,但差异更大。 乌克兰正在发生一场真正的战争,这改变了一切。
直到10 月份之前,乌克兰一直在战场上取得胜利。 随后俄罗斯在伊朗的帮助下,大规模引进了无人机。目的是剥夺平民人口的电力、热力和水源,以打击他们的士气。 这使乌克兰处于守势。
俄罗斯正规军陷入绝境。 它领导不力,装备简陋,士气低落。 普京认清了这一点而孤注一掷,求助于叶夫根尼·普里戈津,他拥有一支名为瓦格纳集团的雇佣军。普里戈津急于证明自己可以比正规军做得好。他有犯罪背景,知道如何对付罪犯。普京允许他从监狱招募囚犯,这违反了俄罗斯法律,但普京不遵守任何法律。
这个赌博奏效了。 在囚犯的帮助下,瓦格纳集团开始占领一些地区。 乌克兰军队放慢了前进速度,每天损失一百多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是难以承受的。 乌克兰面临着一个战略选择:要么为阻止瓦格纳而陷入停滞,要么让俄罗斯取得一个宣传上的胜利,以保留有限的资源进行反攻。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于12月22日飞抵华盛顿,与拜登总统讨论局势。 他们一致认为,结束战争的唯一途径是赢得战争。
拜登告诫泽伦斯基,他愿意做的是有限度的。 但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必须保持欧洲对乌克兰的支持。
拜登政府正在向乌克兰提供,所有击败俄罗斯当前的攻击、并阻止未来攻击所需要的武器,包括防空系统、坦克和大量弹药。 但来自共和党主导的众议院的反对,使美国出台另一项大规模的两党赞同的资助计划不太可能。泽连斯基在欧洲国家发起外交攻势,敦促他们更快地给予更多的坦克。 他还要求提供战斗机,欧洲国家已同意开始训练乌克兰飞行员驾驶最先进的飞机。
普京命令普里戈津,在 2 月 24 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周年纪念日之前取得胜利。 普里戈津凭借人数上的优势,试图包围在巴赫穆特镇的乌克兰守军。
他有可能成功,但我认为这不太会发生。因为乌克兰军队正在顽强抵抗,一旦乌克兰能够使用各国已经承诺会提供的武器,局势就会扭转。
但是摩尔多瓦总统马亚·桑杜警告称,普京正策划对摩尔多瓦发动政变,并可能在周年纪念日之前执行。
2月11日,普里戈任在接受《卫报》采访时承认,他无法困住巴赫穆特镇的乌克兰守军。 他说:“出去的路多,进来的路少”。在谈到占领顿巴斯时,他估计要两到三年的时间。
这给了乌克兰一个狭窄的机会窗口,在今年春天晚些时候,收到允诺的武器装备时进行反击,这可能会决定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命运。
前苏联的那些国家,都迫不及待地希望看到俄罗斯人在乌克兰被打败,因为他们要维护自己的独立。 这意味着,乌克兰的胜利将导致俄罗斯帝国的解体,使它不再会对欧洲和世界构成威胁。那将是一个极好的重大变化,会为开放社会带来巨大的缓解,并为封闭社会带来极大的问题。
再来谈中国。习近平将是一个明显的输家, 他与普京的密切联系会有害于他,但中国可能已经正在经历一场革命。
习近平的大部分问题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从执政之初就开始对经济处理不善,执意取消邓小平的改革成就。
习最大的错误是他的新冠病毒清零政策, 给人民造成了巨大的困难,使他们处于公开反叛的边缘。 之后,为了回应民众的压力,他又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而突然放弃了这项政策,其结果是世界末日性的。
如果没有适当的疫苗接种,感染会像野火一样蔓延。 医院和太平间不堪重负,不计其数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其中多数是老年人。 政府停止公布信息,但人们可以看到自己的亲属和朋友在死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一波城市感染浪潮在一月份达到顶峰; 第二波农村浪潮目前正在发生。卫生系统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开始正常运作。
习近平无序的退出清零的方式,动摇了中国人民对习近平领导下的共产党的信任。 目前的形势,满足了政权更迭或革命的所有先决条件。 但这只是一个不透明的进程的开始,其反响将在较长的时间里才会被感知到。
短期内,习近平很可能继续掌权,因为他牢牢控制着所有的镇压工具。 但我相信习近平不会任职终身;在他任职期间,中国也不会成为他所指望的军事和政治主导力量。
对习近平来说幸运的是,他没有来自国外的对他个人的威胁,因为拜登对中国的政权更迭不感兴趣,他只想重新构建以维持台湾现状。
由于在国内处于弱势地位,习积极回应了拜登在巴厘岛提出的,在美中关系中降温的提议。 但是一个被发现了穿越美国全境的中国监视气球,正在使两国关系恶化,并有可能使所有缓和关系的努力被毒化。对遗骸的初步检查表明,它是为侦察军事目标设计的,而不是为了气象目的。
无论如何,习近平转向合作只会是暂时的和战术性的。 如果他能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执着的信念,也就不会成为现在的他。
事实是,我们正在见证中国的一个历史进程,其重要性尚未得到广泛认识。
为了对地缘政治图景有完整的说明,还必须审视民主在美国的运作, 显然不是很好。 当唐纳德·特朗普在 2016 年成为总统时,他对我们的民主构成了真正的威胁。
特朗普是一个有严重人格缺陷的人,一个自恋成病的骗子。 他对民主没有任何承诺,民主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表演的舞台。 他作为总统时,更感兴趣的是与独裁者打成一片,而不是倡导民主原则。特朗普希望能像普京一样,一边积累财富,一边全面控制自己的国家。
特朗普吸引了许多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白人追随者,但他最大的支持者是超级富豪们,他当然也为他们提供了服务。
首先是为他们减税。 其次,他向最高法院提名了拥护共和党极端议程的理论家。 第三,通过威胁在初选中那些不忠于他的人,将共和党置于他的控制之下。 最后,他鼓励共和党控制的州,采取令人发指的压制选民的措施,以确保他的政党能够无限期地执政。由于这些举措,他在2020年几乎再次当选。
我对 2024 年的希望是,特朗普和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将为共和党提名一决高下。
特朗普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断为自己在2020年的失败而哀叹的可怜人物。 为共和党捐助的大佬们正在相继抛弃他。 德桑蒂斯精明、冷酷且野心勃勃,他很可能成为共和党候选人。这可能会诱使自恋成病的特朗普作为第三方候选人参选。这将导致民主党的压倒性优势,并迫使共和党进行自我改革。但可能,我只是有一点点偏见。
最后,让我重复一遍:当开放社会和封闭社会在争夺全球统治权时,由于气候变化的无情推进,我们的文明正处于崩溃的危险之中。 我相信这准确地概括了当前的事态。
我也确信开放社会优于封闭社会,我为那些必须生活在专制政权下的人们深感悲痛,如阿萨德的叙利亚、白俄罗斯、伊朗和缅甸。
谢谢。